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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背上的“籠馱”

王承吉

　　幾年前，我去過一次貴州。在通往苗寨的窄路上，遇到了一位婦女。她拉著一頭毛驢，那毛驢皮毛光亮，繡花驢鞍上架著一副“籠馱”。“籠馱”的一邊坐著一位瞪著圓眼的小孩，另一邊則放著一些購買的雜貨。可能是怕我們的車子驚嚇著她的驢子，那位婦女緊拉著驢子的韁繩，用單薄的臂膀靠著驢子的頸部，把驢子擠在道路里側(cè)的墻根。

　　隔著車窗，我看見“籠馱”里的小孩，緊拉韁繩的婦女，他們都以警覺的眼神看著我們疾駛而過的汽車。而那頭驢子則不耐煩地晃著頭，打著鼻嗤。突然看到這一幕境況，我心里即刻升起了一股久違的美好，隨即囑咐駕車的朋友，讓他放慢車速，以便拍一張照片。

　　司機(jī)的車速放慢了，但我并沒有來得及拍照。因?yàn)椋锹穼?shí)在是太窄了，而且是拐彎處，剛拿出手機(jī)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拍攝位置。一路上，駕車的朋友打趣地笑我：有什么可拍攝的?你是看到 “黔之驢” 了吧?

　　哦，我真還沒有考慮到“黔之驢”的事，我是被那驢子身上的“籠馱”所吸引。而且，那“籠馱”里的孩子與貨物，仿佛又回到童年的歲月。

　　當(dāng)時，沒拍上照片確實(shí)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不過，我一直在尋找著“籠馱”的蹤跡。

　　有時候，世上的事是有選擇性的。如果你整天思謀著什么東西，可能什么東西就會來到你的面前。2016年的春節(jié)，我與愛人去一位朋友家拜年。朋友家正好住在臨汾古城公園的附近。在復(fù)原的城墻下，也復(fù)原了一座老宅院。這座宅院平時需要購買10元的門票，方可進(jìn)入。可能也是舍不得10元錢的緣故吧，盡管路過此處多次，但從來沒有進(jìn)去過。恰逢這天是春節(jié)，門口掛出了免費(fèi)參觀的牌子。從朋友家出來后，看看時間尚早，我倆就拐進(jìn)了這座宅院。

　　北方的春節(jié)，天氣異乎尋常的冷。進(jìn)入這座宅院的我，身子凍得有些發(fā)顫。盡管免費(fèi)參觀，但正值春節(jié)團(tuán)圓的日子，來此參觀的人并沒有幾個。高高的院墻、灰黑的磚色、厚厚的木門，再加上每個房間好像沒有暖氣，給人以更加陰冷的感覺。或許，妻子覺得在此處參觀，并沒有太大的意義，催促著趕緊回家做年飯。而我卻在一堆展出的農(nóng)具面前止住了腳步。其中，最吸引我的還是那副“籠馱”。幾十年過去了，竟然還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東西。

　　在那交通不便的年代，特別是山區(qū)，“籠馱”是主要的交通運(yùn)輸工具。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春季的肥料、秋季的果糧、冬季的煤炭，都靠人們趕著驢騾，架著“籠馱”，來來回回的運(yùn)輸。有時，遠(yuǎn)嫁的女兒回娘家，也要靠驢騾馱著。也像我在貴州看到的那樣，一邊是孩子，一邊是要攜帶的東西。

　　其實(shí)，寫到這里的時候，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一幕：

　　湛藍(lán)的天空下，太陽毫無遮攔地照耀著彎曲的山路，一頭頭驢騾背負(fù)“籠馱”，正艱難地、小心地行走著。它們習(xí)慣地躲閃著每一塊石頭，每一根樹干……緊跟其后的主人，用獨(dú)特的聲音吆喝著。他那別具一格的號子只有行進(jìn)中的騾馬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說了半天，身居鬧市的現(xiàn)代人，可能還是不明白“籠馱”為何物。它是由兩根胳膊粗的彎曲木把與兩個荊條編制的筐子構(gòu)成。那兩根木把可不是隨便木頭都可以做的，它需要有韌性，也就是彎而不折，折而不斷。在山上，好像只有黃櫨、石一木等幾種少數(shù)的木頭可以做“籠馱”的木把。另外，編制“籠馱”的荊條也是有講究的，一般要比我們平時編制筐子的荊條略粗一些。為了結(jié)實(shí)有人還用對接木細(xì)條編制。做“籠馱”也是一個眼力活兒，有的人編制的“籠馱”既美觀輕便，又結(jié)實(shí)耐用，有的人編制的或松垮或笨重，架在牲口背上容易掉落或側(cè)翻。

　　在那時，我們村有幾個衛(wèi)星小莊。它們距村子比較遠(yuǎn)，而且都是狹窄彎曲的山路。每年秋收，全憑騾子馱回所有的玉米。

　　那時的牲口也是很辛苦的。去的時候人騎在上面，回來的時候“籠馱”里裝滿了玉米。有一次，我隨伯父等幾個人趕著幾頭騾子去東嶺里小莊馱玉米。見大人們都騎在騾子的背上，我也在大人幫助下，騎了上去。在一般的情況下，即使小孩騎在上面也是比較安全的，因?yàn)轵呑颖成吓白樱诎白拥纳厦妫欧拧盎\馱”;而一個幾十斤重的孩子坐在架“籠馱”的騾鞍上，對騾子來說算不了什么。況且我騎的是一頭最“老實(shí)”的老青騾子。那天就怪了，剛剛上了山坡，其他的騾子好好地沿著山路前行，而我騎的那頭騾子卻掉過頭往樹林里鉆。

　　哎呀，這可怎么辦呀!我喊著，騾子不停，大人們又追不上;而那騾子又那么的高大，我是獨(dú)自下不來的。樹林里的樹梢劃得我臉上熱辣辣的，我非常害怕。可能是一種應(yīng)急反應(yīng)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騾子要穿過松樹林的時候，我隨手抓住了一根松樹的樹枝，在松樹上，秋千似的蕩了一會兒，就掉了下來。真幸運(yùn)，我毫發(fā)無損。不一會兒，騾子身上的“籠馱”也被剮落在地。但大人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那“籠馱”拽到比較開闊的地方。坐在“籠馱”邊等著大人們的到來。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盡管磕磕碰碰的事情也遇過許多，但那次給我?guī)碛畜@無險的騎騾經(jīng)歷，特別是與我?guī)缀跬瑫r掉地的“籠馱”，卻留在了我的夢里，讓我驚恐、酸澀與幸運(yùn)，同時，也讓我回味著童年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