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園潤鄉土
□ 劉亞琴
先生講課用土話,頂多某些字詞往普通話靠攏些,但這并不影響學生對他的尊敬和愛戴,先生退休后,復返故里——洪洞縣堤村鄉北垣村,名其園“復園”,并創辦復園學館,在黃土高坡的土窯洞里注書不輟,公益講學。先生的國學課堂,吸引了許多來自外地的求學者,一個小山莊,人口不多,交通也不是很方便,但復園門庭,從不缺謙謙君子。
先生——劉毓慶教授,號復園老人,原山西大學文學院院長兼山西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全國模范教師,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教授、博士生導師,多次被入選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社會科學家排行榜名單和中國高貢獻學者排行榜名單。著有《古樸的文學》《朦朧的文學》《從經學到文學》《從文學到經學》《圖騰神話與中國傳統人生》《國學概論》《國學對話錄》《國學之道》等著作三十多種,各類文章200多篇。
劉教授是著名國學大師姚奠中先生研究生,姚奠中先生則是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唯一一屆研究生。
初識先生,是2017年,他利用節假日在趙城誰園講學,講漢字與中國傳統文化,先生透露過講學的緣起,他在省城太原時偶遇一小學語文老師講錯字的情況,當時,先生心里一驚,省城尚且如此,教育落后的家鄉又當如何?先生那時就憂心起家鄉的教育來,也在那個時候先生就有了在家鄉為小學語文教師開設講座的念頭。這便有了誰園講壇的《漢字淺說》。這一講,便是兩年。
先生提到鄉紳,感嘆舊時農村文化命脈的傳承就賴以曾在外做官或經商的鄉紳,無論奔波多遠,他們最終都要回到家鄉,在家鄉辦學或參與社會管理,把積累了一生的經驗與智慧傳給下一代。葉落歸根,變成的是肥料,能讓大樹長得更茂盛。這樣,一代代新人從農村走出,一代代智慧老人葉落歸根,這對農村發展起到良性循環作用。也使得中國傳統文化在廣袤的土地上得以傳播和傳承。但,如今的農村,很多人走出去,在城市買房定居,不再回來……說這些時,先生憂心形之于色。停頓片刻,他只是說,他只能以自己的知識回報這塊土地……
于是有了誰園講壇,接著在北垣創立復園學館。給小學生講國學,做小學教育研究,這非易事,但國學啟蒙是他們“人生的第一粒紐扣”,關乎他們一生的道路怎么走,有著深厚國學知識積淀、半生從事國學研究的先生責無旁貸做了起來。先生不僅講國學,更利用黃土高坡溝壑縱橫特點,開設戶外攀崖、跳垅、超長滑梯爬山、深谷取水、溝底戲水以及射箭、投壺等活動。這些教育項目,養心、養膽、養力、養志,使學生在玩樂中獲得體能、毅力、意志、膽量、勇氣、智慧、情感、抗壓能力、合作精神等方面的培養。學生還進行農活體驗:喂牛、放羊、觀雞下蛋;參加季節性農事活動:栽紅薯、摘棉花、打棗、種麥……這也正好彌補了當下教育缺失。有了這些,中華農耕文化血脈在他們身心生根。而這,也是先生辦學理念:放飛于曠野,歸心于正道,收心于課堂。
“堅守傳統學術路徑”“回真向俗”,章門一派深厚的社會責任感與文化使命感,在先生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復園門前對聯:
學以明圣人之道也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先生講到孔子時說:他一生做了三件事:第一是政治活動理想,即修復禮樂文明,為此游說列國;第二是教書,他門下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其中七十二賢人相當于今天的研究生博士,一人之力培養出這么多賢人,放到現在簡直讓人不可思議!有了孔子培養的這些人才,也才有了后來歷史上盛極一時的百家爭鳴;第三是編文獻整理六經,從六十八歲開始直到去世。那時用竹簡記錄文字,一片竹簡,一般三二十幾個字,其工作量之大簡直難以想象。孔子建立的經典文化體系,成為中華文明延續和發展的命脈。從此,漢族成為一個文化概念,而不是血統概念,而這文化的核心就是孔子建立的這個經典文化體系。中華民族歷經劫難而不衰,朝代更替,內憂外患,一次次倒下與崛起,只要文化在,中華民族就綿延不絕就是因為有這個文化體系存在。如今,文化賡續的使命,先生已然扛在肩上。
復園照壁刻著先生詩作《歸云》:
初生石罅如游縷,翻卷空中作虎舞。
攜得九州風雨歸,低回霡霡潤鄉土。
復園院子很大,栽有樹木花草,也劈有菜園。閑時,先生夫婦捯飭捯飭花草菜蔬,整理整理土窯洞的家什日常,閑適安寧祥和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從這里不斷延續,并傳向天南海北。不斷有各地小學生來,北垣也因此充滿了生機和蓬勃活力。
北垣東望太岳霍山,近處靈龜山,門前荷塘,塘邊榆亭,注書間隙、課下,腳踩土地,極目遠眺,先生有感而發:
東山一黛如屏畫
西嶺重重如畫屏
荷送香風竹送翠
榆亭不讓醉翁亭
踏上北垣,心靜且凈,北垣,來了一次,還想再來,因為,這里有先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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